你从小一开始,就有轻微的近视迹象,只好带你去看眼科。有一位谢医师,我大学时代就开始找她看眼睛。知道你是我的女儿,谢医生很自然地提醒:“看书不能看太久喔!”我赶快说:“才小学一年级,字都没认多少,也没什么书读啊!”谢医师又提醒:“叫爸爸周末要常常带你去郊外玩。”我尴尬地解释:“可是我们家就住山上,她的小桌子旁边是一扇大窗,窗外远远看得到大屯山和七星山啊!”
而且,那时候每个周末,我们几乎都开车走滨海公路,有时到澳底、石城,有时甚至到了宜兰,从来没有把你关在家里啊!
担心你的眼睛,我开始注意你的习惯,而有了意外的发现。我发现不管是一般出门回家的车程,还是滨海公路上的旅途,你很少真正抬头看窗外流动的风光,即使是被要求看窗外、看远方,你都很容易被车内身边一些琐细的事物分神,或者把小脸凑到前座中央,热切地跟我们说话。
你的习惯,让我觉得陌生又纳闷。我是在台北旧市区街坊间长大的,生活周遭没有太多自然乐趣。小时候学会骑脚踏车,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再骑远一点,骑到远方缥缈的山那头去。真的能骑到天母公园,骑到外双溪,发现自己置身山水之间,那种兴奋快乐,永难忘怀。长大一点,回花莲的路上看天看海,看变换的波浪颜色。再大一点,有一年夏天,疯狂地连续报了两个中横健行队,先从谷关走到武陵农场,再从梨山走到花莲。
我不能想象,更不能接受,你竟然无法感受大自然的巨观壮丽的美。那一段日子里,我用尽方法吸引你注意山、海和天空。车子一从蝙蝠洞旁的隧道出来,整片海亮在眼前,我会要你回头看基隆屿,看海每次不一样的色泽,观察海如何细腻地反映天空的阴晴状态。我会指着不断拍上岩崖的海浪,分解一个海浪的前后波动线条。我们在鼻头角的栏杆前,感受海浪细沫飞扬在空气间的冷凉和潮润。我们下到来来矶钓场站两个小时,一边看被困在矶坑里的小草小鱼,还看过大约拳头大的小章鱼,一边等待潮水涨退。车在公路上跑时,我们比赛谁能看出远方礁石长得像什么动物。还曾经特别跑到新竹南寮海滨,看一轮大大的太阳沉落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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