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无终难之理,难极则必散。解者,散也。
——程颐《伊川易传》
简淮心里有个结,大半生都解不开:他舍不得钱。
桃花宴九个豪富中,简淮的田产不是最多,钱却最多。他唯一舍得花钱的地方是藏钱。
简淮原是淮南人,出生那年家乡闹旱灾,他娘将他生在逃荒路上,全家只剩他母子二人。一路乞讨,来到襄邑。直到八九岁,他都从没好生吃饱过一顿饭,因而生得极瘦小,脸上、身上到处骨头都尖耸着。他头一次吃饱是九岁那年,襄邑一个富户家生了儿,办百岁酒。他娘被唤去后厨帮工,简淮坐在厨房边的小凳上,有装碟多余的果子、切肉剩下的零碎,他娘便偷偷给他抓一些。简淮知道这般痛吃再难遇见,娘给什么,他便吞什么。他的肚皮似乎也知道,因而极争气,始终填不满。他便一直吃,一直吃,从早吃到晚。到了晚间,席上撤下来的剩菜极多,更没人管,简淮便趴在剩菜桶边,用手捞捡里头的鸡羊鱼块,狠命往肚里填,填到后来,胀坐在桶边,张着嘴,瞪着眼,再动弹不得。他娘急得哭起来,却又不敢碰他,生怕戳爆了他。有个厨妇取来化食药丸,要喂给他。可他连一粒粟米都再咽不下,嘴也闭不住,那药丸只能放在他舌面上,等它慢慢溶散。
简淮就那般张瞪着嘴眼,坐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娘才借了块板子,又央求了一个人,将他扳躺到板子上,抬回了寄住的那间破庙里。躺了三天,简淮眼珠才能转动,能略略灌两口水。又过了两三天,身子才能微微动弹,躺在那里屙了一大摊稀,才“哇”的一声哭出来,随即又呕吐起来,由于躺着,倒呛回去,险些呛死。他娘忙将他身子扳转过来,他才顺畅吐了一阵,这才活转过来。自那以后,他再碰不得肉食,一见便要呕,只能一直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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