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表明决定离开杭州,父亲听了,淡然置之;他那平实缺乏理解力的头脑已经被女儿过去一年中的所做所为,惹得烦恼万分,在他心情平静之时,他会自己纳闷儿,为何会生了这么个女儿?在这个女儿引起的那些丑闻闲话的重压之下,像最近的一件,总算悬崖勒马,急流勇退,未酿成更大的风波——这一切都使做父亲的头脑昏晕,莫辨东西。他由过去的经验,已经知道女儿的话比自己的话传得要快得多,劝阻她做什么也只是白费唇舌。而今之后,她似乎头脑清醒过来了。
牡丹自己说:“我是要重新做人。”他听见女儿这样说,觉得浑身打了个冷战,不知道这究竟只是暂时悔悟,还是一时头脑清楚,不过他也愿姑妄听之,容观后果。据牡丹叙述,王老师夫妇真是可敬可爱,女儿前去居住,自是有益无损。
白薇和若水特意前来送行。他们发现牡丹仍然和以前一样活泼漂亮;对和安德年的那段恋爱已经不再念念不忘了。和白薇在一处,牡丹总是轻松愉快,话比白薇说得多。她最后对白薇说的话,其中有:“白薇,你要有一段日子看不见我了。下一次你见我的时候儿,你大概会看见我穿着农妇的布衣裳,太阳晒黑的脸,粗糙的手,头发上有头皮,怀里奶着个婴儿。我为什么不嫁个男人,平平常常的男人,忠厚老实,生儿育女呢?”
她经常从高邮写信给白薇,给她父母。一天,她父亲接到王老师一封信,吓了一大跳,因为信上说牡丹突然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失踪了,她怕是已遭匪徒绑架。并没有她要走的痕迹,因为她的屋子还像每天她早晨离家时的那个样子。牡丹的家信上也没显出什么,她只说换了环境和工作之后很快乐。王老师以为她也许有仇人。她父母只记得一次她说过,她牵扯在她丈夫在内的那件走私纳贿的案子里,还有高邮薛盐务使在北京正法的事。那是去年九月她离京南返之后不久的事。牡丹并没看到行刑,只是孟嘉曾经告诉过她。她曾经说有好多人牵连在内。可是她并没详细说,也没说出什么人名字,只是偶尔提到这件事,好像是早已经过去的事,已经完了,对她也没有什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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