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和后来的许多个早上一样,奎因坐在百老汇大道和99街的交通环岛中央的一张长椅上。他总是早早地就来了,从不晚于七点钟,坐在那里喝着外带咖啡,吃着一个黄油面包卷,膝上摊着一张打开的报纸,眼睛盯着那家旅馆的玻璃门。八点左右,斯蒂尔曼就会出来,总是穿着那件棕色的长外套,带着一个老大的旧式手提包。一连两个星期都是这套例行程序,没有变化。老人总是在邻近的几条街上转悠,慢慢地向前挪着步子,有时只挪动一点点,停下,往前走,再停下,好像每个步骤都要先被放到整套动作中去掂量。以这样的方式走路对奎因来说相当困难。他习惯于干脆利落的脚步,所有这些开始啊停顿啊拖着脚走啊开始让他变得疲惫不堪,好像自己身体的节奏都被打乱了。他就是那只追赶乌龟的野兔,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退后一些。
斯蒂尔曼在散步中都做了什么,对奎因来说依然是个谜。当然,他用自己的眼睛全程跟进着,尽可能详尽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在了红色笔记本里。可是,他却说不上来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斯蒂尔曼似乎从来没有特意要去什么地方,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然而,就像是经过精确设计似的,他总是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打转,北至110街,南到72街,西面是河滨公园,东面到阿姆斯特朗大道。不管他的行程看上去有多随意——而且每一天的活动路线都不一样——斯蒂尔曼从不越过这些边界。这种精确性让奎因非常困惑,因为在其他方面,斯蒂尔曼又似乎是漫无目的的。
斯蒂尔曼走路时从不抬头,两眼永远盯着人行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确实,他总是不时地停下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细细打量一番,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这让奎因联想到检视着史前废墟的一块什么残片的考古学家。有时,仔细查看一番手里的东西之后,斯蒂尔曼会把它扔回人行道上。但更常见的情形是,他打开手提包,把那样东西小心地搁进去。然后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笔记本——跟奎因的本子很像,但要小一些——神情专注地写上一两分钟。写完后,他把笔记本塞回口袋,拎起包,继续走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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