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惩罚不是六等罪中的任何一等。他被贬官成太子中允。
朝野哗然。
他原先是给事中,现在是太子中允,同样是五品上。五品官穿绯袍,银鱼袋,官阶已至皇帝身边的“侍臣”。
与他一道陷敌的官员们并没有他这样的“好运气”:储光羲以监察御史受伪官,被贬死岭南;韦斌以临汝太守做了安禄山的黄门侍郎,赐自裁。水部员外郑虔,只不过是尚书六部排位最低的工部下属水部司里主管水利政策的官员,以七十多岁高龄远贬台州。但与他们官位相当,甚至更高的王维,却只是象征性地贬成了太子中允。
幸存的朝官多少都有被六等罪惩罚的朋友,看见一个几乎全身而退的王维,少不了愤愤不平的议论讥讽:他有一个当红的弟弟王缙,在皇帝面前涕泪横流地救哥哥,连就快到手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不要了。王缙本官太原少尹,这年春天刚与李光弼一道在太原抗击史思明,打了胜仗,而后一路升迁,从兵部侍郎到宣慰河北使,都是安史之乱里的关键地方。肃宗晓得,收复失地还要靠王缙,不能得罪。中书令崔圆自然也出了力气。更冠冕堂皇的说法是,肃宗在战争中听到过王维那首哭着写下的《凝碧池》诗,深受感动。
《新唐书》的主编宋祁、欧阳修几百年后也愤愤不平,用四个字点出这过于露骨的势利——“维止下迁”。他们特别把对王维轻飘飘的惩罚接在老画师郑虔的遭遇之后:水部郎中郑虔,在安禄山占领长安时,伪装生病,还向远在灵武的肃宗秘密送了表白自己的密信,依然被远贬台州,王维的惩罚,只到太子中允。
王维从不为自己辩解。他甚至没有过多重复囚禁洛阳时的点滴。他没有能够去死,就是一种罪。作为赎罪,他甚至以沉默默许别人对他“失节”的指责。他向皇帝上表说:“我听说,食君之禄,死君之难。当年,我进不得从行,退不能自杀,情虽可查,罪不容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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