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走了一年多,我们继续生活着。因不是至亲的人,所以造不成什么改变。但是,有时候,忽然之间,一阵难过袭来,也不是肝胆俱裂,而是,惘然。天地之大,之空,之茫然,全不是人力可以企及。一个人,正兴兴头地向前走,多少的不顺遂,真可谓一寸相思一寸灰,可总有希望在引着,尘埃尚未落定,突然间,一切皆休乎。多年前,我生病,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星儿一边使劲搓着我的手,一边恼火地骂:人哪里那么容易死的!现在,孱弱如我们,都还活着,星儿却走了!如此热烈的一个生命——每一次,医生与我们说到生存率,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百分之五——我都相信,即便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那个“一”,也一定是星儿。在星儿最后的日子里,从她的病房出来,淮海路华灯初上,人车熙攘,我常是先到路口的“大食代”落脚,然后再回家。餐厅里人不多,餐桌也分得很开,每一张桌上亮一束射灯,桌与桌之间则暗着,一个人坐在灯下,看出去,周围是无限的空洞。
我相信缘分的说法,我和星儿就是有缘分的。第一次见面,是她突然来到我家,走上楼梯,在走廊上叫我名字。我跑出去,她自报家门说:我是陆星儿。我就牵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房间,不顾坐在一边的母亲,兀自唧唧哝哝说起话来。在我,从来算不上是个亲和的人,后来听别人谈与星儿的初次会面,也不尽是如我这样,一见如故。似乎唯有我与她,才是见面熟。以后我知道,星儿从小生活的弄堂与我们家所在的愚谷村紧邻。因我们是后搬来的,对那条弄堂不熟,有时从其间穿行,只觉得十分庞杂,伸出无数条支弄,被一些低矮的水泥或板壁房屋挟持着。这一条棚户式的杂弄,却有着一个娴丽的名字:“梅家桥”。我曾在我的小说《富萍》中用了这个弄名。望着这些鸽笼似的门窗,常常觉得不可思议,哪一个格子盛得下星儿啊!不只是她的健硕,也不只是她的明亮,还是她,没有一点屈抑之色。她是梅家桥里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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