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人头顶一颗懒洋洋的太阳,站在一座土墩上大叫:“喂——所有男女劳力和各家管事的大人,夜饭后都到村部开会!”
“再通知一遍,夜饭后所有居民都到居委会开会。”
“这是最后一遍了,没听见的当心到时罚出义务工。晚上在村部开居委会大会,各位村民居民不得缺席,上级有重要的事情要民主一下。”
他一喊完,有人答应:
“猪长,晚上开会的事我没听见!”
喊话的人随口骂一句:
“日你娘!你娘是大猪婆!”
这时,一头老牛昂头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是叫:“你娘——”哄地一下,从门洞、树荫和地脚等去处,传来一阵乐。喊话人也就乐了。那三遍喊中,第二遍是对第一遍的纠正,第三遍是对第一遍内涵的怀念、对第二遍内涵的肯定,以及对一二遍的补充。到晚上,他再次站在土墩上喊开会了时,还会如此换来换去,将人捏泥猴一样弄晕了头。也还会有几个人喊他“猪长”。
这之间,被叫作“猪长”的踱到一座大门前,对里面说:“三爹,今晚的会你得到场。”
“不是宗族议事,我不去。”
门外的人拉开准备逃的架势后说:“是议咱胡家大垸改名的事。”
屋内一声吼同一只小板凳一起砸出来时,门外人已逃出老远了。
叫“猪长”,其实是先前人们叫他队长,后来叫他村长的延续。这地方本是大别山中的一个小镇,无论过去如何从农业社变成生产队、又变成某某村,镇上的人全都是无所谓的一副模样。可是,突然间他们这儿变成了一座县级市,他们的村长变成了居委会主任。领导对他们的尊称也由村民变成了居民,有村民就有村长,有居民就有“居长”,他们也就半真半假地喊起“猪(居)长”来。想一想,也真怪转弯转得太急了,将居委会主任叫作“居(猪)长”,也就是惯性之必然了。那天开万人大会,有人中途上了趟厕所,返回时裤子还没系好,四周便被宣布成城市了。鞭炮放了一天一夜,到处都可以见到好看的女人,使大家觉得还真的有点电影电视里的城市味道了,可是待一场夜雨冲走满地的鞭炮屑、贵如黄金的粪便垃圾自然肥充斥各个角落时,一切又全如当初了。而胡家大垸即使是在放鞭炮时也没有城市味,上级分配的应放鞭炮数,被当时的村长、几天后的“猪长”打了折扣,放鞭炮的三毛则打了村长的折扣,将鞭炮藏了三分之一留作娶媳妇用,虽然第二天就被查了出来,但对于头天的鞭炮稀疏已无可挽回了。胡家大垸又没有好看的女人。胡家大垸甚至不明白那天那么多好看的女人是从哪里来的,事前事后怎么一个也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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