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先生窗前有一架牛屎饼花。那花儿不是他种的,是他女人种的。
女人是从前宋嫁过来的。前宋的萝卜,后宋的辣椒,不出好女儿。女人自然不很好,黄瘦,病恹恹的,教书先生将就了。女人叫先儿。咋就叫先儿呢?教书先生没问过。
学校离村二里地。教书先生每日从学里回来,就坐下吃饭。吃一碗女人端一碗,吃一碗端一碗,话是没有的。天黑了,就睡。有时候,半夜里教书先生坐起来,闷闷地吸烟,出气很重。教书先生有个挺女气的名字,叫文秀。女人说:“咋啦?文秀。”文秀不吭。
后来女人就种了一棚牛屎饼花。这花儿种贱,一年三季开,开得鲜,朵大,牛屎饼状,爬一窗灿烂。夏日里教书先生就在花架下吃饭了。日子虽不宽裕,女人也尽量整治得干净些。摆上一方小桌,几样小菜儿,端上一碗粥,几个窝窝,教书先生吃得很有滋味,也有了些雅意。有时候教书先生也说上几句话,很淡的几句话,女人笑着听。吃了,教书先生就在花架下站着,长久地注视那花儿。花儿温情地放着,无香气。花儿怎就无香气呢?教书先生不解……直到天黑了,花也黑了,才去睡。
女人得的是气喘病。冬天里终日咳嗽,一罐一罐吃汤药,老不见好。教书先生眉头蹙着,却不曾埋怨过什么,日子也就淡淡地过了。女人身子虽弱,侍教书先生还是照常。人回来了就摆上小桌吃饭,仍是吃一碗端一碗。纵然日子紧巴,早上一个荷包蛋是少不了的。
教书先生还是闷闷的,话少。
渐渐有风刮到女人耳里,女人便知道教书先生原是有个相好的。那相好的叫月琴,是教书先生的同学,两人上中学的时候就好上了。月琴人高挑,长得艳,笑时西施样生动,是邻近村落里百里挑一的好女人。教书先生恋得很深。只是月琴娘不愿,一是嫌文秀家穷;二是想把月琴嫁到城里去,或许能嫁个大干部,就有倚仗了。月琴家是岗庄的,离画匠王只有三里地。有一段两人过往很密,见了就哭一场……终还是没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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