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得了胃癌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她过来陪我住,说:“你住得惯不?”
她说:“有你在,住得惯,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我知道她不习惯,从搬到我家她就没离开过那个窑洞。窑洞泥皮掉得不行重新上泥,炕面子烧得久损了换炕面子,她都没搬出来,说住不惯。记不清是哪一年,她把窑洞收拾成了一个佛堂,供上了一尊观音,她整日把窑洞收拾得干净清爽,边编芨芨,边焚祭香火,完全像个僧尼道姑了。我锁了门,搬回去和她一起住。
我们边编芨芨边说话。
“你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这个词从学下到现在这么些年没用上过,我没想到能用到她身上。
她咯咯欢笑着。
“你懂不懂老奸巨猾啥意思,笑得这么欢。”
“你是文肚子么,学问大,骂人都不带个脏字么,肯定是骂人的好话。”
“骂人还有好话?”
“有,咋没有,老不死的不就是骂人的好话。”
在老埂坪,活过了七十,都会骂老不死的,说是越骂活得越旺,添寿哩。
我出嫁的时候发过誓这辈子再不会回娘家去,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才发现这个誓是经不住推敲的。我说过我要像她眼里的一粒沙,指甲缝里的一根刺,心尖尖上的一颗钉,我不和她照面,岂不是放过了她。我要让她感到这粒沙、这根刺、这颗钉的存在。所以后来只要做一件让我长出一口气的事,我就会往娘家跑,尤其是景琦、景玮越长越精灵,我抱着背着回娘家,逢年过节,我会让几家傻子带着儿女去给她拜节。这是在显摆,卖派,扎势,更是要折磨她刺痛她。
可随着年龄一日日增长,我发现还是着了她的道,我这样回娘家正是她希望的,原本要让她心里抽搐流血,反成了她骄傲自豪的资本。我是在替她显摆,卖派,扎势,是在为她增光添彩,是在减轻她心里的压力,因为我长出一口气,她也跟着长出一口气。当人们夸我的时候,她比我更自豪,更得意。三村五寨的人,在我嫁给大傻后的相当长的日子里,一直在执着地追寻这其中的缘由,可当我把一大家傻子一个个安顿妥当,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人们忘了曾经多么渴望知道的缘由,重点集中在对我的赞美上。正应了她说的那句话:日子没有消磨不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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