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九条西口路北有贝子府,是贝子奕谟的府邸。府邸规模不大,大门开在九条,后墙背临十条,整座府邸分为东西对称的院两部分。前面提到的溥心畬在肃王府居住一段时间以后就搬到这里居住。我们家的一个朋友姓窦,其外祖父闫义辅,早年留日,是医生,父亲是邓宝珊的机要秘书,他们曾经买下了贝子府对面的院落,院落很齐整,是标准四合院,据这位朋友说他们家买的是珍妃娘家的马圈,是否如此,没有考证。如今,“马圈”依然为窦家所住,房屋格局完好,但是对门贝子府的老房却几易其主,贝子的后人两人的结局都不好,一个搬到天桥在小店里混日子,后来流落街头冻饿而死;一个因贪污公款,被投入监狱,最终死在狱中。一代王孙,下场如此,不禁让人感叹。窦姓朋友告诉我,因为住对门,当年胡同里不少人曾经亲眼看见川岛芳子从这里被带走的情景。川岛芳子在日伪后期,在这里住过,她是肃亲王第十四女,过继给日本人川岛浪速,这次是从日本途经大连到北平,住在这里。“由是时起,病态渐行恶化,甫抵北平,即卧病榻,既无所事事,又不外出,以迄于被捕之日。”川岛芳子因汉奸罪名被国民政府抓捕,据人说,一天大清早,来了许多带枪的人,将川岛从东院提出,川岛好像是被从床上叫起来的,还没有梳洗,脸色很难看……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贝子府成了某单位的家属宿舍,我有同学在其中居住,进去找她玩耍,只感觉院子很空旷,有几棵大树,树上有老鸹窝,院子西北角有座很不错的亭子,大概是花园的位置。同学家住西屋,离亭子不远,房子很老,窗棂上还糊着高丽纸,光线很暗,两扇不大的玻璃窗,透进窗外幽幽的绿。眼见着那一座座房屋,我常常猜测着那个本名叫作金璧辉的女人是从哪间屋被抓走的,走出去的她再没有走回来,她被枪毙了。以后贝子府的东边院落改成了九条小学,老房拆了,盖了楼房,楼门紧临着胡同,几乎没有回旋余地。九十年代,我一度借居在窦姓朋友家,夜深人静时,月光透过窗棂,窗外树影婆娑,胡同口隐隐传来车辆路过的声音,我便想起了珍妃,想起了川岛芳子,想起了在这里演绎过的一个又一个历史人物,时光往往乱了……1976年地震后,贝子院内由防震棚改装的简易房见缝插针,小蘑菇般涌出,空旷的院落再不空旷,贝子宅院的风光荡然无存。现在西边大街又修了地铁某号线,到此刚好是一个车站,将府第切掉了一块,平安大街的扩建,将宅院的北部占用了一部分,使那座凉亭几乎靠近了墙边。我每每从十条走过,所能见的残留就墙内的亭子,它还颤巍巍地站立着。最近不知谁将它修缮了,描绘得色彩缤纷,站在一堆烂旧中显得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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