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南迁,远窜惠州,后又渡海而去“非人所居”的昌化,都由稚子苏过随侍。朝云逝世后,老人生理昼夜寒暑一切生活上的需要和杂务,都由苏过一人担承,从不嫌烦嫌难,这已非常难得。他还要常常陪着老父出游,游必有诗,则过也必有和作,意在取娱老人。所以轼作《和陶游斜川》诗中,曾经非常得意地说道:“过子诗似翁,我唱而辄酬。未知陶彭泽,颇有此乐否?”
绍圣五年(1098)戊寅岁的上元,军使张中约了苏过到他家去度节,老人独自看家,静观蜥蝎盘在月照的窗上,风吹帏幔,似能听到虫子被震动落地的声音。靠在床上,不觉睡去,梦见了故世已经五年的亡妻同安君。醒后,凄然有感,作诗曰:“……灯花结尽吾犹梦,香篆消时汝欲归。搔首凄凉十年事,传柑归遗满朝衣。”
至元符三年(1100)庚辰的上元节,记起前年此日,独自看家,梦见王夫人的事,不觉一晃又已两年。想到过子从他南迁之初,还只二十三岁,遂尔抛撇妻儿,跟到南荒来,一切家务杂事,靠他一个人操作,这且不说,年轻夫妇如此茫茫无期的隔绝,苏轼虽喜子媳笃孝,却不能没有愧歉。于是作《追和戊寅岁上元》诗,缀以自跋曰:
戊寅上元,余寓儋耳,过子夜出,余独守舍,作违字韵诗。今庚辰上元,已再期矣。家在惠州白鹤峰下,过子不眷妇子,从余来此。其妇亦笃孝。怅然感之,故和前篇,有石建、姜庞之句。又复悼怀同安君,末章故复有牛衣之句,悲君亡而喜余存也。书以示过,看余面,勿复感怀。
破家,本是政治流窜必有的副产品,而忠与孝,皆是人被陷入悲剧才能彰著的性行,俗语所谓“家贫出孝子,板荡识忠臣”者,即是此意。但是,苏过也非无所得,《宋史》说:“其叔(辙)每称过孝,以训宗族。且言:‘吾兄远居海上,惟成就此儿能文。’”只是叔党(过字)“丁年而往,二毛而归”,所付的代价,委实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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