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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阁庄,女人一般称呼自己男人是“掌柜的”。而在崔家,崔万山家里油瓶倒了也不扶,白静才是掌柜的。崔万山就是闲人一个,在家里最多算是甩手掌柜,像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和白静之间一个月也说不上十句话,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默契。
十几年来两人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崔万山更从没有动手打过白静,白静也对崔万山也未没说过一个不字。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古人典范夫妻不过如此吧?这是不是幸福?”崔万山想。
“俺要到扬州去看看咱家的生意。”吃过晚饭后崔万山对白静说。
白静看看崔万山,有些吃惊:“恁问过阿爷吗?”
“问过了。”崔万山说。
白静在他面前第一次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
如今阿爷只管带孙子。阿爷是让他问儿媳妇的意思再定。这个家他放心的交给了白静。
晚上夫妻二人躺到床上,白静抱住崔万山的一条胳膊,轻轻说道:“两个孩子还小,恁……一定要去吗?”
崔万山说:“这是什么话,俺又不是不回来了?”
白净现在的样子,迷惑的忧心的眼神里透露出对他的不舍和担心,这令崔万山有种报复的快感。他翻身爬上那个白花花的身体,看着眼角处已经有浅浅的鱼尾纹的那张依旧白净的脸。挽起的头发在灯光下几根银丝在闪烁,有些扎眼。
十年来他只是觉得自己可怜,独处时甚至自怨自艾。而这个和自己在一起同床共枕的女人呢?她就像磨道里的蒙了眼拉磨的驴子,每天默默周而复始重复着相同的事情,甚至极少走出家门。她今天的样子一样可怜。
已经三十岁的崔万山从小到大就在这个有一百一十二户庄子里转。每一家每一户他都熟悉到可以闭着眼睛从任何地方来去自如。他清楚庄里每个人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神情,说话的声调,习惯先说什么。他熟悉到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审美疲劳。他看到父辈或祖辈由年轻力壮变成垂垂老者,然后可凭借功夫或资历进入长老会,每天无所事事,没事找事吆五喝六的混日子。老到生了病时,要求子女搀扶着走到多年前已备好的寿材面前,伫立良久,或是要求再上一遍漆,甚至会躺到棺材里试一试。直到有一天真的躺到里面不再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牌位被安放在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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