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人家稠密,地租尤贵,构屋者多作层楼。有一巨商,新造三层高厦,叠砖为壁、铸铜为屋,杗桷扂楔,尽择良材;窗棂檐栏,具极雕画。帷屏榻卓之属,皆拟洋风;华缾煖炉、时辰盘、玻璃灯之属,尽善尽美,最竞新规高价之品。竣功之日,集亲族朋友及工匠之徒,大开盛宴,既卜昼、又卜夜,华灯煜煜,明及四邻。主人倦,实不胜杯杓,凭栏迎凉。
有物不审其形,如向主吹气。主人初甚讶之,把烛照之,竟无所见,以为猫儿将窃食也,返坐默尔,如有所思。客荐杯曰:“何郁陶不娱,请发一唱。”主人俄然命婢曰:“堂上稍觉寂索,遽招艺妓百指来;肴核稍少,命厨人尚使割新鲜。”于是弦歌沸腾,客皆脱衣而踊。婢仆佥怪,主人平素悭吝,今日何如此娇泰也?有物又向一客吹气,主人见之,又照烛索之,无踪迹矣。主人意忌之。客勃然骂曰:“偶筑屋设宴,何不竭敬客之仪?肉皆腐矣,酒亦浊矣,弦声聒耳,灯火遮眼,堂宇如圆盘,运转使人烦恼。”忽把磁盘掷主,误伤其额。主人大怒:“汝老餮尚为不足耶?不足即啗之。”坚拳批颊,众遮之。再以罇击之,齿折唇破,晕绝而倒。客皆怒,乱拳击主。主有膂力,狂跃与众斗,碎皿毁盘,覆火炉、折灯台,欢娱之筵,变为斗争之场。忽有巡吏尽拘之,数月不决,以主伤客,出金赎之。其妻叹夫之见拘,恼神而病,累月不起。其子时父不在家,留连妓院不还,遂购一妇,邻坊构宅居焉。偶输货物于他邦,船遭飓风转覆,沉没数千金。佣夫偷金逃亡,小厮窃衣食而去。自是家产日衰,亡几,巨室为他人之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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