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如同名人,对其评头品足者多,而对其亲阅亲知者少。达尔文及其《物种起源》便是这一现象的显明例子之一。在纪念达尔文诞辰200周年及《物种起源》问世150周年的各种活动尘埃落定之后,译林出版社却诚邀我翻译《物种起源》,这本身似乎即是一件不按常理出牌的事。也许有人会问,《物种起源》一书已有多个中译本,还有必要重译吗?其实,这也是我在接受约请前考量最多的问题,但在我发现此前所有的中译本均是根据该书第六版所译之后,我旋即决定翻译该书的第二版《论物种起源》(这个“论”字是在第六版才消失的,为方便理解,下文均用《物种起源》指代该著作),由于这是一本与该书第一版差别极小却与第六版甚为不同的书,故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重译”,而是试图赶上近二十余年来国外达尔文研究的新潮流了(详见《版本说明》一节)。
正如著名的达尔文学者布朗(Janet Browne,2010)所说,每个时代的达尔文传记的作者们,都会描绘出一个略微不同的达尔文的形象,并与当时流行的认知程度“琴瑟和鸣”:从19世纪末的刻苦勤奋的达尔文,到20世纪30年代的受人尊敬、顾家舐犊的达尔文,再到20世纪50年代的生物学家的达尔文,直到20世纪90年代的书信通四海、广结通讯网的达尔文。当然,这些多种脸谱的达尔文形象,并不是相互排斥的,而应该是相得益彰的。同样,对《物种起源》一书的解读亦复如此。有人曾戏言,达尔文的学说像块豆腐,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全看厨师加上何种佐料;个中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曾风靡一时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与“优生学”以及后来更为时髦的“历史发展的自然规律”一说了。即令在当下互联网的“谷歌”和“百度”时代,鼠标一动,达尔文的文字便可跳上显示屏,却依然发生了一些蜚声中外的研究机构把自己的话硬塞到达尔文嘴里的怪事。在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即原来的大英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网页上,竟一度出现过下面这一句所谓摘自达尔文《物种起源》的引语:“在生存斗争中,最适者之所以胜出,是因为它们能够最好地适应其环境。”事实上,达尔文压根儿就未曾说过这样的话,尽管他从《物种起源》第五版开始,引用了斯宾塞的“适者生存”一语,但他对此却是不无警戒的!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位于旧金山的加州科学院总部新大楼的石板地面上,竟镌刻着伪托达尔文的“名言”:“不是最强大的物种得以生存,也不是最智慧的物种得以生存,而是最适应于变化的物种得以生存。”(James Secord,2010)可见,人们是多么容易把自己的观点想当然地强加于达尔文的头上啊!达尔文若地下有知,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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