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伊·斯卡尔佩塔:我记得你说过这段话:“我一直很惊讶,拉伯雷对法国文学的影响竟然这么少。对狄德罗的影响当然很大,当然。塞利纳也是。可是在这之外呢?”你也提到纪德在一九一三年回复一份调查研究时,将拉伯雷逐出他的小说万神殿,而迎入了弗罗芒坦。那你呢?对你来说,拉伯雷代表的是什么?
米兰·昆德拉:《巨人传》是在小说之名存在以前就已经存在的小说。那是个奇迹的时刻,永远不会再现,那时这门艺术的建构还无迹可寻,所以也还没受到规范上的约限。自从小说开始将自己确认为一个特别的种类或者(好一点的话)一门独立的艺术,它最初的自由就缩减了;来了一些美学纠察队,他们自认可以颁布法令,宣布哪些元素是否能响应这门艺术的特质(宣布对象是不是小说),没多久,读者也形成了,他们也有他们的习惯和要求。由于小说的这种最初的自由,拉伯雷的作品隐含着美学上无限的可能性,其中有一些在后世的小说演进过程中实现了,有一些则从未实现。然而小说家得到的传承不仅是一切已经实现的,也包括一切曾经可能的。拉伯雷让小说家想起这一点。
斯:所以,塞利纳,他是仅有的几位法国作家,说不定是唯一的、公开明确地为拉伯雷抱不平的作家。对于他的说法,你怎么想?
昆:“拉伯雷搞砸了,”塞利纳是这么说的,“拉伯雷想要的,是一种所有人的语言,一种真的语言。他想要将语言民主化〔……〕让口语进入书写的语言……”依照塞利纳的说法,获胜的是学院派的刻板风格,“……不,法国已经无法理解拉伯雷了,法国变得矫揉造作……”某种矫揉造作,是的,这是法国文学、法国精神的厄运,我同意。不过,我对于塞利纳这篇文章里的这段话,还是持保留态度,他说:“我想说的重点就是这些了。其他的(想象力、创造力、喜剧性之类的)我没兴趣。语言,一切都是语言。”在他写下这段文字的年代,在一九五七年,塞利纳还无法得知这种将美学化约为语言的说法会变成未来的一句学院经典蠢话(他应该会厌恶这种东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小说也是:人物;故事;结构;风格(种种风格的运用);精神;想象的特质。譬如,你想一想拉伯雷作品焰火般的各种风格——散文、诗句、可笑事物的罗列、科学言论的戏仿、冥想、讽喻、书信、现实主义的描述、对话、独白、默剧……语言的民主化完全无法解释这形式上的丰富、高明、热情洋溢、游戏、欣快,而且非常刻意(刻意的意思不是矫揉造作)。拉伯雷小说形式的丰富是举世无双的。这正是在后世的小说演进过程中被遗忘的可能性之一。直到三百五十年后,这样的可能性才在詹姆斯·乔伊斯的身上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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