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宋癞子将我和杜鹃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原先是枣梨园的一间客厅,房间里依旧散发出一种凉森森的气息,它是我们所熟悉的。同时,墙上漆刷的标语和呆板的招贴画又赋予了房间一种陌生的情调。
知识青年小芙脸冷冰冰的,目光里充满敌意,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她肌体里压抑不住的魅力。如果我不计较她的目光和神态(它在不断地提醒我,我和她肉体的美貌之间犹如壤霄之隔),我仍然能够感受到她躯体沁人心脾的光芒,它亲近而温暖,给人带来不着边际的遐思。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小芙坐在一张带抽屉的办公桌前,一遍遍地翻看着桌上厚厚的文件和卷宗,不时地用眼角瞥上我们一眼。我看见杜鹃的头又深深地埋下了,她总是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显得惊慌不安。
宋癞子抽着烟,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在经过一阵使人难堪的沉默之后,他突然转过身来。
“你在东驿待过几年?”
“两年。”我说。
“有一个叫胡蝶的瞎子,你还记得吗?”
我一愣,感到身上某处地方被他的话语触痛了。这时,我看见小芙和杜鹃同时抬起头来看着我,在这一刹那,我感到她们的目光是那样的相似,仿佛一道阴冷而豁亮的光芒,照亮了我回忆的道路。在这条幽深而晦冥的道路尽头,我又一次看见了胡蝶。
“日本人在糟蹋她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下流!”小芙好像对这类事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我站在一处鸭棚的边上,天上下起了小雨。我听见胡蝶在叫喊。在她的父亲将她的手掰开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清晰地听到了她手指的骨节发出的咔咔声。在沙沙的雨声中,我看见她的腿上粘满了瘪谷和枯草。有那么一会儿,我好像感到胡蝶在呼喊我的名字。一股盲目的力量在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我意识到,不是一名军人的职责,而正是耻辱本身在我的耳边提醒我:面临这样一个情境,我必须有所行动。当我拨开人群朝前挤去的时候,原先的那种冲动立刻在我的肌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感到躯体已不受大脑的指使,同时,我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了好几个念头:第一,我即使冲进晒场,也无法豁免胡蝶的灾难,只能徒劳地增添一具尸体;第二,当我往前挤去的时候,静立在雨中的人群所显示出来的神情既不是响应也不是鼓励,而是一种默默的憎恶,因为他们正处在一种小心翼翼而充满信心的等待之中,盼望灾难像消退的洪水一样渐渐平息,我的这一举动恰好打破了他们心底的一线希望,所以,我不禁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显得有些做作;第三,我感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地界的边缘,再往前走就是一道深渊,在那里,静谧而虚无的时间像流水一样无穷绵延,周而复始。
Loading...
未加载完,尝试【刷新】or【退出阅读模式】or【关闭广告屏蔽】。
尝试更换【Firefox浏览器】or【Chrome谷歌浏览器】打开多多收藏!
移动流量偶尔打不开,可以切换电信、联通、Wifi。
收藏网址:www.dd123.cc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