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写作,父亲来叫我,说家中来了一位个子高高的外国人。我到北京后,素少交际,更从未结识过外国人,心中不免十分疑惑。回到家中,果见一外国人静坐以待——申·麦克,他是我大学时的外国留学生朋友。自从他离开复旦后,我从未见过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到中国来了。想不到他竟从天而降,我们彼此的高兴心情,不必赘述。我向父亲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瑞典人。”麦克站起身,头触到了吊灯罩子,噼里啪啦掉下无数塑料饰穗。他脸倏地红了,立刻弯腰去捡。他那高个子,弯下去就很困难。
只好曲一膝,跪一膝,像一个高挑儿的外国小姐,正行着屈膝礼时一条腿抽筋了。我忍笑帮他捡。父亲冷冷地瞧着他,又冷冷地瞧着我,不知我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认识了这个外国人,而且称他为“朋友”。父亲是怕我出了点名,忘乎所以,犯什么“国际错误”。父亲习惯于将“里通外国”说成“国际错误”。对与外国人交往这种事,父亲的思想认识仍停滞在“文革”时期,半点也没“开放”。
他常说:“别看那些与外国人交往的中国人今天扬扬得意的样,保不准哪一天又会倒霉,到时候哭都来不及。”麦克将那些被碰掉的塑料穗全部接过去,从容不迫地往吊灯罩上安装。我见父亲那种表情,怕麦克敏感到什么,又补充介绍道:“在复旦时,我们俩一个宿舍住过呢!”麦克安装完毕,对父亲笑笑,落座,也说:“我和晓声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在中国交往的第一个朋友。那时还是‘四人帮’时期呢,我们的友谊是经过了一些考验的。”说着转脸瞧我,意思是问我——对吗?“正是这样。”我对他说,也是对父亲说。父亲“哦,哦……”应着,退出屋去,再未进来。如今,一个中国人能称一位外国人为自己的朋友,倘若这外国人又是来自所谓西方世界,诸如瑞典这样一个“富庶国家”,并且还是一位年轻的博士,那么仿佛便是某些中国人不寻常的荣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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