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迷梦,松软的被褥。又一次苏醒,但也许还不是最后的苏醒。这种情况并非偶尔发生:你苏醒过来,看见你自己,比方说,正坐在一个典雅的二等包厢里,与一对高雅的陌生夫妇在一起;尽管这是一种假苏醒,但事实上,这仅仅是你梦幻的下一个层面,仿佛你从一个层面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但永远到达不了表面,永远不能进入现实。然而,你依然出神入迷地幻想,错把梦的每一个新层面都当成现实的大门。你相信这是真的,屏住呼吸,带着许多无法追忆的梦境,离开车站,穿过车站广场。你几乎没看清什么,因为雨雾蒙蒙,黑夜模糊,你的眼镜雾气朦胧,你想尽快穿过广场,到达广场对面那个糟糕的旅馆,到了那里,你就可以洗脸,可以更换衬衫袖口,然后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街道闲逛。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荒唐不幸的事情,现实仿佛突然失去了现实的刺激和辛辣。你的知觉受骗了:你仍在熟睡之中。断断续续的瞌睡使你的思维变得迟钝。随后出现了一种新的似是而非的瞬间:这个金色的迷梦和你的旅馆房间,旅馆名叫“蒙得维的亚”。一位你在家乡认识的店主,一位怀旧的柏林人,在一张纸上为你草草记下。然而,谁知道呢?这是现实吗?这是最后的现实,抑或只是一场新的骗人的梦?
弗朗兹仰面躺着,眯缝着眼睛,痛苦地用近视的双眼费力地看着天花板上蓝色的迷雾,然后侧目看着明亮耀眼的模糊,毫无疑问,那是一扇窗户。为了使自己摆脱这种依旧十分类似梦幻的朦胧,他伸手朝床边柜摸去,寻找他的眼镜。
只有当碰触它们的时候,或者更加确切地说,碰触到那块像裹尸布把它们裹起来的手帕时,只有在那个时候,弗朗兹才在梦的一个较低层面上想起那件荒唐不幸的事情。昨天晚上,他踏进这个房间,环顾四周,打开窗户(看到的只是一个昏暗的后院和一棵昏暗的呼呼作响的大树);他先扯去肮脏的假领子,这个领子一直压迫着他的脖子,然后急急忙忙开始洗脸。他像一个低能的傻瓜,把眼镜搁在脸盆架的边上,脸盆的旁边。当他提起沉重的脸盆,想把盆里的脏水倒进桶里时,他不仅碰掉了脸盆架边缘的眼镜,而且还因为手里端着水来回晃动的脸盆,他笨拙不谐调地向侧面跨了一步,结果脚底下传来不吉利的“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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