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没有经验的纹章学家很像一个中世纪的旅行家,他从东方带回的,是在他一直拥有的本国动物的知识的影响下形成的对该地区特有动物的想象,而不是直接进行动物学探究的结果。因此在本章的第一个文本中,当我描绘纳博科夫家族的纹章时(多年前在一些家庭琐物中不经意地看过一眼),不知怎的竟把它扭曲成两只摆着姿势、中间放着一个大棋盘的熊的炉边奇景。现在我查找了那个纹章,失望地发现它其实是两只狮子——微带棕色,也许是有着浓密粗毛的野兽,但是并不真正是熊——正跃立着扬起前爪,侧身后顾、怒目而视,傲慢地展示着那不幸的骑士的盾牌,盾牌只不过是西洋跳棋盘的十六分之一那么大,青红两色相间,每一个长方格中有一个臂端有三叶花的白色十字架。在它上方可以看见一个骑士的剩余部分:他坚硬的头盔和不能充当食物的护喉甲胄,以及从青红色叶状装饰中伸出来的一条勇敢的胳膊,仍在挥舞着一柄短剑。铭文是Za hrabrost'——“为了勇气”。
我在一九三〇年请教了父亲的表兄弟,热爱俄罗斯文物的弗拉基米尔·维克托罗维奇·戈卢布佐夫,据他说,我们家族的奠基人是纳博克·穆尔扎(全盛时期一八三〇年左右),一位摩斯科维的俄罗斯化了的鞑靼亲王。我自己的堂兄弟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纳博科夫是个博学的系谱学家,他告诉我,十五世纪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在莫斯科公国拥有土地。他让我参考一份关于一四九四年伊凡三世时代发生在乡绅库里亚金和他的邻居卢卡·纳博科夫的儿子们菲拉特、叶夫多基姆和弗拉斯之间的农村争执的文件(收入一八九九年尤什科夫在莫斯科出版的《十三至十七世纪的法案》中)。在后来的几个世纪中,纳博科夫家的人成了政府官员和军人。我的高祖父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纳博科夫将军(一七四九—一八〇七)在保罗一世统治时期是诺夫哥罗德卫戍团的团长,在官方文件中这个团被称做“纳博科夫团”。他最小的儿子,我的曾祖父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纳博科夫在一八一七年的时候是个年轻的海军军官,那时他和未来的海军上将冯·兰吉尔男爵及李特克伯爵一起,在海军上校(后来成了海军中将)瓦西里·米哈伊洛维奇·戈洛夫宁的领导下,参加了绘制新地岛(竟然偏偏是这个地方)地图的考察,那儿的“纳博科夫河”是以我的祖先的名字命名的。在相当一部分地名中留下了对考察团领队的纪念,其中之一是西阿拉斯加的苏厄德半岛的戈洛夫宁环礁湖,霍兰博士描述过那里的一种名为Parnassius phoebus golovinus(应该加上个大大的“原文如此”)的蝴蝶;但是我的曾祖父除了那条非常蓝,几乎是靛蓝色,甚至是愤愤不平的靛蓝色的,在湿漉漉的岩石间曲折流淌的小河之外,没有其他成就可言;因为他不久就离开了海军,n'ayant pas le pied marin(告诉我关于他的情况的我的堂兄弟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是这样说的),调到了莫斯科近卫团。他娶了安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纳济莫夫(十二月党人纳济莫夫的姐妹)为妻。我对他的军事生涯一无所知,不管他干的是什么,都无法和他哥哥伊万·亚历山德诺维奇·纳博科夫(一七八七——八五二)相比,他是抗拿破仑战争中的英雄之一,老年时是圣彼得堡彼得保罗要塞的司令,里面的一个囚犯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双重人格》等作品的作者,宽厚的将军把书借给他看。然而有意思得多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他的妻子是叶卡捷琳娜·普希钦,普希金的同学和亲密朋友伊万·普希钦的姐妹。印刷者们,注意了:两个是“钦”,一个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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