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沃维尔,一九零三年四月
一封封信要写,我真烦了,厌腻透了,简直无法工作……并不是什么持久的友谊,不如让最诚挚的友谊见鬼去……然而我没有这样做。到头来我总是提笔写信,为求心安,自己心安;因为,我只要不写信,就难免自责。事情糟就糟在,立刻写信,对方就回复,而只要对方不回复,我就盼人家的信。
五月
我们高声朗读《少年》。当初看头一遍时,我并不觉得这部书有多么出色,只是复杂有余而繁丽不足,芜杂有余而丰实不足,总之,离奇有余而趣味不足。今天可怪了,每一页我都赞叹。我赞赏陀思妥耶夫斯基,要超过我原以为别人所能赞赏的程度。
不过应当弄清楚,人想要的,究竟称为博爱还是文学。
乔治向我提起一件往事: 两年前,我似若无意,却出语惊人,对S小姐说:“真想不到,我若不是这么酷爱文学,就已经进入法兰西学士院啦!”S小姐听了又惊愕,又气愤。
要满足,背德者: 在你思想的废墟上,除了荆棘他不再相信什么了。这就是你同许多人的共同之点。惟独忆起过去的样子,你才与众不同。
你怎么不理解,要替代一种伦理学,美学是必不可少的。
八月
凌晨四时
火车上,下一站鲁昂;塞纳河畔晨雾弥漫。清晨的畅快。我再重复一遍这味道十足的话: 清晨的畅快。蓝里透粉的雾海淹没了平展的田地,只露出一个个麦垛的顶尖;空气说不出来有多纯净;天空的湛蓝浸润着大地。一夜未眠,我的眼睛十分疲倦,这时便在雾气笼罩的河面上清洗,俯在丘冈的乳白坡上畅饮。在白天的炎热到来之前,大自然的所有植物都急忙在晨曦中洗浴。这里的朝露化为汁液;晒枯的草也重新变绿。即使我丧失了我在尘世拥有的一切、珍视的一切,今天早晨,我也照样会感到快活。我变成青草中的一株,随同万物一齐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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