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文:
你给阿桂的信,因提及我的《男人的风格》,阿桂将清样寄给了我,意思是让我们形成一个“三角”的通讯关系,通过对你的《花园街》和我的《风格》的讨论,谈一些创作上的问题。
记得在北京你那间小小的、然而大嫂布置得相当舒服的客厅里,你、我、万隆、良沛,曾谈到以后要少给自己的作品作诠释的话。一个作家,写出一部作品来,世界给他的感受和他对世界的看法,应该都在他这部作品里了,至少是这一部作品应该包容了他的这一部分感受和看法。如果他还有别的感受和别的看法,那么他就应该写出另一部作品来。在这一部文学作品之外,他又不诉诸艺术手段,不通过艺术形象,而用论理的形式来阐述他的这一部分感受和看法,即使不能说这个作家在艺术上低能,也可说他有点唠叨吧。并且,他对自己的作品作理论上的阐明,常常会制约读者对他这部作品的理解,不是加强了他这部文学作品的效果,反而会削弱他这部作品的感染力。所以,这种方法是智者不取的。
你给阿桂的信写得很好,是谈写作《花园街》的契机的,并不是在洋洋大观地阐述《花园街》中的不尽之意。不错,一座建筑物的沿革,常会透露出曾居住在这座建筑物中的人物的命运;几易其主的过程,则形成了一段历史,会引起后人的感叹。苏武的“楼成君已去,人事因多乖”,辛弃疾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和“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不都是因建筑而启发出的一种命运感么?楼台依在,人事全非;但也有这样的情形:虽然人事全非,可是后住者还是在重复前一家屋主的命运。这里,人物变了,但情节相同,仍然是那出悲剧,此事也是常见的,比如,过去不有一座“十三号凶宅”么?然而,在我们现在,时代毕竟不同了,新的悲剧有着乐观主义的背景和色调,最终会显现出一片令人鼓舞的曙光。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作家比古人幸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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