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罗达还没从那噩耗的打击下恢复过来,便坐火车离开华盛顿向西海岸出发。梅德琳已经在好莱坞,拜伦在圣迭戈的潜艇攻击学校受训,只要他请假出来一趟,至少他们一家三人便可以相聚。虽说是战争年头,乘火车旅行仍不失为一件快意事儿,单是为这次出门收拾行装,便已使她的悲痛有所减轻。她在餐车才吃了第一顿饭,就使她寒冷的血管恢复生命的蠕动。她自己知道一身纯黑的丧眼、深色的女帽和深色的长袜看上去别有风姿。用罢晚餐,俱乐部车厢里的男客们都拿眼膘她。有一位留两撇小胡子、佩戴勋标的空军上校,为了碰碰运气,替她付了一杯酒钱。简直太不知趣!这个男人难道没看见她的丧服?她忧伤地瞅他一眼,给他一个冷水浇头,她睡在卧铺上,盖的垫的都是普尔曼卧车上毛茸茸的厚毯子,过了好长时间才得入睡。咣咣响车轮,有节有拍地晃来晃去的铺位,火车头气喘吁吁的厉声哀号,陈旧的火车座套和绿色帘慢的气味,在漫漫长夜中列车滚滚向前的震动——这一切都使她浸沐在怀旧的哀思之中。想当年她还是个订婚不久的十九岁少女,也曾似这般在车中度夜,心里洋溢着爱情,怀着鱼水之欢的憧憬,疾驰着向查尔斯顿去跟帕格相会;在那短暂而狂热的蜜月里,他们俩也曾依偎在一个下铺床位里;一家子随着帕格的驻地一处处迁徙,她也曾携带婴儿睡卧铺,起先是一个,后来是两个,然后是三个。今宵又在车上,却是孤枕独眠,去投奔她剩下的两个成年子女。
唉,哪堪回首,华伦成婚的那一天,驱车前往彭萨科拉机场,那一路上的歌声和香槟!唉,看见他的那最后一瞬间,她这小小家庭的最后一回团圆,从此便一去不复返了!他显得分外少年英俊,驾驶着那辆卡迪勒克汽车,一路上引吭高歌,挤满了车子的一家人,包括他的金发新娘和拜伦的那位黑头发、黑肤色犹太姑娘,全体都和声伴唱:直到我们再见时,直到我们再见时,直到我们在耶稣脚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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