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站在婴儿小床上大吵大闹,把围栏的铁条震得直响。锡耶纳一到夏天就成了个烤炉,这孩子到了热天就受不了,脾气暴躁,一点都碰不得,就象他身上从头顶到脚尖斑斑点点长满一身的疤疹一样。一块尿布和一件薄布白衬衫已放好在衣柜上面。娜塔丽知道,为了外出搭车而给他穿上衣服,他也许会有一通大哭大嚎,所以还不如把这件事留在最末了去做。正当她把衣箱的皮带紧好,使了点劲便汗水直冒的时候,埃伦进来招呼她。“汽车再过半小时就到了,亲爱的。”
“我知道。我就好了。”
他戴一顶旧的蓝色贝雷帽,穿一身寒酸的旧灰色衣裤,模样儿便完全象个意大利的长途汽车乘客。娜塔丽本来就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提醒他一句,别象往常那样穿得花里花哨地出门旅行。这下可好,他显得很知情达理,准备出发。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象是发霉的天花板,画在上面的小天使们都快要一片片剥落了。“这地方确实破落了。我怎么一直没觉察到。”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又指点了一下开着的窗子和外面远处的教堂,又说一句,“你不会很快就能有一间卧室,看得到象这样的美景,是吗?”
在娜塔丽的心头,这一回离去却又不象是真正的永别。多少次,她告别过这幢上帝都不垂怜的托斯卡纳别墅,打算再也不来;多少次,她怀着沉重的心情重新看见这古旧的大门连同它的铸铁孔雀、这处处裂缝的黄色灰泥园墙、这红瓦的塔楼,它曾经是拜伦的睡处!一九三九年,她是多么轻率地首次涉足这儿啊,只打算呆上两三个月,为的是想要重新把莱斯里。斯鲁特抓到手里;想不到它竟是一片越陷越深的流沙!她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第一夜的情景浮现在她的脑际,驱之不去——软缎帷幔的四柱床的发霉气味,墙壁里面老鼠大声啃啮,雷声震耳,风雨肆虐,电光闪闪,把锡耶纳映照得一片阴森可怖,从开着的窗口看去,宛如一幅埃尔。格雷科画的《托莱多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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