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苑,第一年风调雨顺,大萝卜长得令人击节赞叹。而收秋时我负责看青,每夜拿着六节电池的大手电、军棍到处巡逻,一面看月亮一面背诵李白的诗。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深深打动我心。但我绝无任何具体想头。“看青”中认识了市河北梆子剧团的一位看青者,他老哥不但给我讲了好多尚小云、李桂云的逸事,还款待了我许多烧烤的青玉米。对不起,我们俩也搞了点看守自盗。皎皎明月夜,天涯沦落人,青烟独袅袅,新黍香喷喷,已弃轻飘梦,常怀惭愧心,午夜观獾走,薄明喜鸟吟。个中的美感与至少是肚腹的满足感,在当时是一个奇迹。
除了月夜读李白与闲听戏曲大家的逸事外,我看青的结果是结余了若干粮票,带回北京补助家里。到1961年,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夜班看青,有粮食的补助。
南苑我们的副食生产基地边是一大片坟地,我们奉命在那里迁过尸,面对烂棺木与骷髅遗骸,我们无喜无悲无惧,有过我辈经历的人早已做到了山崩不惊,地裂不动。我看青时常常到坟地一带小坐,夜深人静,在那里可以听到市区方向顺风传来的话声笑声,旁观俗世,兼思彼岸,遐想万年,不过如斯。在那里有时还听到一种据说叫“地牛”的虫子的叫声,闷声如牛,暗呜如虎。说这种虫子是把嘴伸入地下才叫唤起来的。我也数次听到猫头鹰的啼叫,由于我认知上已经得悉猫头鹰乃是益鸟,便不觉难听,更不觉不祥。右派与猫头鹰,当然是前者更晦气。
既空前又绝后,在三乐庄的这个护秋之月,我第一次感到与秋天,与月夜,与庄稼,与星空,与城乡,与坟墓,与虫鸟獾狐,与李白和苏轼,与唐诗和宋词,与地球的自转和公转,与阴历和阳历是这样近这样亲,一种与万物融为一体的感觉,一种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感觉,一种独来独往飘然遗世自由逍遥含泪微笑的感觉,一种既悲凉又凄美、豁达、清幽的感觉太美好了,太美好了,比什么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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