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觉如今解除了压力我反而时常感到忧虑、忧郁和优伤,时时被通常说的“忧患意识”所笼罩。我弄不清楚这是人性的回归还是“青春期”逐渐衰退的迹象。现在我感到困扰的时候就不由得怀念过去我的胆大妄为,即使被铁丝网围住我仍要做困兽之斗。我至今还经常回味一无所有的轻松,深感有一分获得便多一分累赘,凡是我所拥有的全部是我的负担!
自我有效地使用过手中的铁锹之后,我才发现我不但会用笔还有挥舞冷兵器的武林功夫。我以为“青春期”的乐趣并不全在对异性的倾慕,更应该包括每天都可能发现自己内在的天赋,不断有潜力转化为能力。那迷人的三角区虽然对我毫无印象,但我仍然感谢她开掘了我的冒险精神。既然我十三岁时就敢从三层楼上往下跳,到了三十三岁我除了一套劳改服便身无长物,因而也就更加乐于冒险。我之所以没有从劳改队逃跑,仅仅因为那时普通群众的生活比劳改犯人还不如。后来我多次赞扬过劳改队是当时混饭吃的最佳场所,而且犯人犯了法再无处可送,反而比一般群众安全得多。
我感谢命运在社会的变化中总让我待在最适合我待的地方。
写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我砍断一个农民手指的事。后来我投入市场经济创办企业大概得益于我有这份壮士断臂的果敢,而且没有女人没有爱情的“青春期”,也只能以这样的冲动来发泄。
到我三十三岁那年夏天,劳改队长命令我去看水闸门。西北的初夏正是水稻小麦等作物都需浇灌的时节,因为“闹革命”,水利部门也顾不上制定用水的分配计划,黄河灌区的所有农场公社都纷纷群起抢水,哪家人多势众哪家就能独占水源。城市里武斗是为了夺权,农村中武斗是为了夺水。几个十几个生产队经常在渠口混战,为一条渠一股水排命的零星战斗此起彼伏,类似旧上海黑社会争夺地盘码头的帮派打斗。水闸,是抢水斗争的第一线,是攻防阵地的桥头堡,劳改农场几万亩农田需用的水就从.这个瓶颈淌进来,“看水闸”这个任务关系到劳改队当年全部农作物的生死存亡。临战前,队长对我做了这样的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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