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以来,母亲晚上独自待在客厅等候父亲。父亲晚上待在桥牌俱乐部,之后再去其他地方,回到家已很晚,母亲早已等得疲倦睡觉去了。我和母亲相对而坐吃完晚饭(这时父亲已给我们打过电话。我很忙,他说,我会晚点儿回家,你们先吃吧),母亲便把纸牌摊在乳白色桌巾上,算自己的命。她翻开五十二张牌的每一张牌——一次一张,尝试依照大小顺序排列,红牌跟在黑牌之后——她并不想在牌中寻得信号,也不喜欢把纸牌提供的信号编成一个前途光明的故事。对她而言,这是个考验耐心的游戏。我走进客厅,问她是否已算出她的命运,她总是给我同样的答复:
“好孩子,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算命,而是为了消磨时间。几点了?我再玩一次,就上床去睡。”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黑白电视机(在土耳其是新玩意儿)播放的老片或有关去年斋月的谈论节目(当时仅有一个频道,表达政府观点),而后说:“我不看了,你想关就关了吧。”
我会看一会儿荧幕上播放的随便什么节目:一场足球赛,或是我童年时代的黑白街道。与其说我对播放的节目感兴趣,不如说是让我从内心深处剧烈的不安解脱出来,暂时离开房间稍事歇息,在客厅里,和每天晚上一样,跟母亲闲谈。
这些闲谈有时演变成激烈的争论。事后,我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看书,在愧疚中挣扎,直到隔天早晨。有时和母亲争辩过后,我到外面去,步入伊斯坦布尔寒冷的夜晚,在塔克西姆和贝尤鲁附近徘徊,在阴暗邪恶的后街不停地抽烟,直到感觉寒冷彻骨,在母亲和城里每个人都睡着后,我回到家里。我养成凌晨四时上床睡觉、中午起床的习惯——我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保持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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