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那几天,和当地人说话,尤其是搭车对着出租车司机说话,我很自然会带上当地人的口音,总觉得那样比较容易和人家沟通。你一听到我装出来的京腔,就受不了,一定要抱怨:“不要这样讲话啦!”有时还动手动脚,直接就打我肩头,以示警告、抗议。
不能这样讲话,那怎么讲?看你对这件事那么在意,我忍不住就逗你,故意反其道而行,对着你讲很夸张、很土的“台湾国语”。你听了大笑起来,乐不可支,那几天想到就命令:“说台湾国语啦!”而且毫无例外,只要我夸张台湾国语的口音,即使是你已经听过几十遍的句子,你都还是哈哈大笑。你最喜欢的句子,显然是我故意假装小心翼翼地低语:“这样讲台湾国语,会被人家欺负啦!”
在饭店里,我起得早,你和妈妈还在睡。窗外偌大的体育场上,有人很早就集合练习运动会的进场行列式,一个整齐排列的人阵要举起一面很大的布旗通过司令台。我想着,到底你讨厌什么,又乐什么?
对着司机说出的京腔,不是平日我讲话的方式,然而那种带着强烈滑稽感的台湾国语,也不是我平常会讲的啊?同样都是装出来的,为什么一样让你如此受不了,另外一样却逗得你高兴,还一而再、再而三要听?
我想出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因为你敏感地察觉到:在满街都是京腔的环境里,我的改变为了掩饰自己是个外地人,意图让自己消融在那个声音背景中。或许你也察觉了,这样的做法中带着一种自我保护的不安,对自己外地人身份的不安,连带地,也就必然有需要用熟悉口音讨好当地人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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