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诗歌是修辞的批评……
——华莱士·史蒂文斯(摘于1899年的一篇日记)
我几乎从未忽视过我自己。
——保尔·瓦莱里《趣味先生》
教师,文学家,道德家,文化哲人,强有力思想的鉴赏家,变化多端的自传作者……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在法国崛起的所有学术名家中,我最确信罗兰·巴特的作品将流芳百世。巴特才思泉涌,在三十余年中创作持续多产,直到1980年初他在巴黎街头穿过马路时被一辆运货车撞倒——他的谢世在其友人和仰慕者来说是令人痛惜的早逝。但是随着这种悲伤的回顾而来的,是人们对于其博大精深,在其所有主要作品中体现出的逐年发生变化的文体及其回溯完整性的意识。巴特作品的发展现在看来是合乎逻辑,且详尽无遗的。它甚至是在同一个主题上兴起并悄然落幕的——这正是在这位作家的意识生涯,即日记里所常用的手段。凑巧的是,巴特发表的第一篇文章赞颂了在安德烈·纪德的《日记》里所发现的典型意识,而在他死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中,巴特也提供了对于自己记日记做法的思考。这种对称,无论多么偶然,都是恰如其分的,因为巴特的写作主题虽浩繁纷杂,最终却都集中到了一个宏大的主题:写作本身。
他早年写作的主题是那种自由撰稿人的主题,多见于文化报刊、文学争论、剧评和书评。此外还有源于研讨会以及讲座,并被反复涉及的话题,因为巴特的文学生涯是与其(非常成功的)学术生涯同步发展的,其文学生涯是其学术生涯的一部分。然而,他的声音总是独特的,涉及自己的;其成就源于另一种更为博大的境界,即使有实践、令人激动的精湛技巧和最活跃的多学科知识也无法营造这种境界。尽管巴特对符号和结构科学等自称的科学作出过很大的贡献,但他主要还是致力于文学:他是在一系列学说支持下建构起自己思想理论的作家。而当目前由于符号学和结构主义等标签对他名誉的禁锢不可避免地崩溃瓦解时,我想巴特将会作为一个相当传统的特立独行者,即以比他最狂热的崇拜者现在所宣称的还要更伟大的作家形象展现在人们面前。他总是酣畅淋漓地写作,总是专心致志,热切敏锐,而又不知疲倦。这种令人吃惊的创造性似乎不仅仅是巴特作为思想家和作家的杰出能力的一种特性。它似乎具有某种立场的地位——似乎评论话语就必须是这样。“文学就像是含磷的物质,”他在1953年出版的第一本书《写作的零度》里说,“在它就要死去的时候,就会散发出最明亮的光芒。”在巴特看来,文学已经是一种死后的事件。他的作品肯定了一种闪烁着狂热光芒的准则,这实际上是一种对文化时机的理想:相信自己在数种意义上拥有最后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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