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零一夜》里,国王要求山鲁佐德日复一日地把故事讲下去。他无法接受那个虚构世界的闭合,那意味着他不得不返回、完全浸没在令他厌倦的现实世界。这是一则很好的关于故事有多大威力的广告,它向我们说明故事可以像毒品一样控制他人。《一千零一夜》没有告诉我们,故事最后究竟会不会讲完,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位聪明的女主人公活了下来。如果我们相信了这一点,也就等于相信那个虚构的世界好比一台永动机,它可以一直运转下去,直至讲述它的人停止呼吸。不过,那个虚构的世界不是由一个故事组成的,而是无数个故事。它们彼此不相关,像一个个独立的房间,或者说一颗颗珍珠。幸好国王没有对任何一个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度的感情依赖,不要求他们穿过墙壁,走进下一个房间。试想,如果国王要求女人把一个故事一直讲下去,难度就会增加很多。当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故事的张力就会急剧降低,而故事所呈现的意义也会消减很多。因为通常故事的相当一部分意义——有时候可能是全部,是在其结局中显现出来的。换句话说,对单个故事来说,如果它的意义已经完全呈现,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小说这种形式始于讲故事,所以它也像故事一样,其结尾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小说所要表达的意义。而这正是弗兰克·克默德试图为小说这一体裁拴住的题中之意:“为了理解生活,(当我们深陷其中时)我们需要关于开头和结尾的虚构。(我们需要)虚构来将开头和结尾连为一体,并赋予两者之间的那段岁月以意义。”就文体来说,通常短篇小说比长篇小说的结尾更为决定意义的表达。即便同样是长篇,篇幅较短的长篇和篇幅较长的长篇相比,结尾对意义的彰显也显得更加重要。对于《战争与和平》这样人物众多、线索纷繁的巨著来说,结尾所呈现的意义是有限的。比如说,结尾的时候托尔斯泰告诉我们,娜塔莎结婚后变成一个陶醉于庸常家庭生活的妇人,身形臃肿、爱钱、对丈夫思考的问题不甚理解。读者可能会因此而有点失望,但是这点失望不足以瓦解小说前面所建立起来的娜塔莎这个人物的形象。合上书以后,留给我们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活泼、快言快语、感情强烈而多变的娜塔莎。结尾至多让我们认识到,生活就是如此,一切很自然,那种自然是中立的,不好也不坏。但是在一个短篇小说里,如果作者在结尾告诉我们女主人公产生了娜塔莎式的变化,可能我们所受到的冲击要大得多。即便是在一些长篇里,比如《革命之路》,结尾的时候弗兰克只有30岁,未来还很漫长,但是当作家向我们暗示,他失去了光彩,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我们所感到的心碎不亚于他的死亡。为什么《革命之路》的结尾所承载的意义,远远超过《战争与和平》呢?除了篇幅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战争与和平》是由多条线索交织的,主题也不止一个,所以我们并不会聚焦于主要人物的“下场”。而《革命之路》只有一条线索,它所关心的就是在两个主人公之间的矛盾冲突将会把他们带向何处。在这样的情况下,结尾就显得极其重要,几乎是决定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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