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世说新语·言语》
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在孔老夫子看来,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悟道和得道,要是早晨能够悟道得道,晚上死了也毫无遗憾。可到了魏晋,儒家的“道”成了人们怀疑甚至嘲讽的对象,嵇康公开宣称自己“非汤武而薄周孔”,坦言“老子、庄周吾之师也”,并以“六经为芜秽”,以“仁义为臭腐”。儒家的仕、义、道、德通通都不值一文大钱,它们甚至是个人生命的桎梏。思想的权威一旦动摇,精神的锁链一旦解开,人们的思维便日趋活跃,情感也日益细腻丰富,我们不再是作为一种伦理的存在,人成了不可重复的特殊个体。既然孔孟之“道”不值得追求,个人的生活就格外值得珍视,我们的生命更值得留恋,所以人们对自己的生老病死特别牵挂,“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王羲之这句名言喊出了魏晋名士的心声。
这则小品中桓温的感叹,便是对王羲之名言的呼应。
文中的“桓公”就是东晋权臣桓温,他总权戎之权,居形胜之地,很长一段时间专擅朝政,是东晋中期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随便举手投足都能叫江左地动山摇。他曾经放出“豪言壮语”说,此生纵不能“流芳百世”,也一定要让它“遗臭万年”。一生志在收复中原,为此前后三次统兵北伐。文中这次“北伐”指太和四年(369)伐前燕,与桓温做琅邪内史时间相距约三十年。金城在今江苏句容县北,当时属丹阳郡江乘县北,地当京口(今江苏镇江)与丹阳(今江苏南京)要冲。琅邪故址在今山东临沂,东晋时其地久已沦陷于异族,成帝在丹阳江乘县侨置南琅邪。桓温咸康七年(341)为琅邪内史时出镇金城。“十围”中的“围”是计量圆周的约略单位,即两手拇指和食指合拢起来的长度,也指两臂合抱的长度。十围柳树直径大约三尺,径长三尺而不朽的柳树极为少见,“皆已十围”是约略或夸张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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