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既是一种精神的创作过程,同时,也是一种精神的生活方式。
盛唐诗人多的是冲口而出的天才,多的是真力弥满的创造力,所以他们写诗看重一挥而就的天才,激赏“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的逸才,崇尚“兴酣笔落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的豪迈。就像为人的潇洒豁达一样,他们的诗歌创作过程也伴随着畅快和愉悦。当然,这并不是说盛唐人写诗都是率尔成章、全不着力,相反倒经常是“意匠惨淡经营中”,但他们是刻苦而非痛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杜甫),“赋诗新句稳,不觉自长吟”(杜甫),“新诗改罢自长吟”(杜甫),刻苦中包含着说不尽的兴奋与自负。
孟郊对诗歌创作过程中的心境也有深切的体认,“忧人成苦吟,达士为高歌”(《送别崔寅亮下第》),盛唐诗人大概是那种“高歌”的“达士”,而他自己无疑属于“苦吟” 的忧人,还是先听他的自述吧:
夜学晓不休,苦吟神鬼愁。
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
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
清桂无直枝,碧江思旧游。
——《夜感自遣》
少壮日与辉,衰老日与愁。
日愁疑在日,岁箭迸如仇。
万事有何味,一生虚自囚。
不知文字利,到死空遨游。
——《冬日》
这是一种受罪遭难式的创作,精神既刻苦更痛苦。“心与身为仇”几乎是一种自我折磨,最后甚至因过分着力而折腾得了无兴味。韩愈在《贞曜先生墓志铭》中十分生动地记述了孟郊写诗的精神状态:“及其为诗,刿目鉥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掏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他的“钩章棘句”是这样艰苦,简直像是要把心肝胃肾都掏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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