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讲疏》在溯学术源流时更多的是正误纠谬,在明簿录体例时则更多的是引申发挥和补充辩正。学问既各有源流,著述也各有体例,知识分类和图书分类离不开辨体和辨义,四库全书的分类不是以体分就是以义别,因此,辨明簿录体例是《讲疏》的另一重点。张先生认为簿录体例不明则群书畛域不分,群书畛域不分则学术源流莫辨,他在《广校雠略·自序》中说:“尝以为校雠之学,首必究心于簿录之体,而后辨章学术有从入之途;次必推明传注之例,而后勘正文字无逞臆之失。”辨明簿录体例是考镜学术源流的必经途径,《讲疏》中经部特别注意“传注之例”,史部和集部特别注意簿录之体。
《四库提要》的总叙小叙往往只陈述各簿录体例的兴衰,却未能深究兴衰的动因,《讲疏》则在此基础上引而申之——不仅明其然且能探其所以然,如《编年类叙》说:“刘知几深通史法,而《史通》分叙六家,统归二体。则编年、纪传,均正史也。”后来纪传体“历朝继作”,而编年体“则或有或无,不能使时代相续”,这样,正史之名逐渐为纪传体所独占。四库馆臣只是陈述了纪传、编年二体在后世的兴衰,张舜徽先生进一步分析了它们兴衰的个中原因:“校论二体,各有短长;学者沿波,遂分轩轾。盖纪传之体,立本纪以为纲,分列传以详事;典章繁重,则分类综括以为志,年爵纷纶,则旁行斜上以为表,实能兼编年之长而于事无漏,故后世多用其体。若编年之书,事系于年,人见于事。其有经国大制非属一年,幽隐名贤未关一事者,则以难为次序,略而不载,故后世病其体之局隘,多缺而勿续。此‘班、马旧裁,历朝继作;编年一体,或有或无’之故也。”纪传能兼编年所长而避其所短,记事比编年具有更广的容量,写人比编年更加灵活机动,而且将君主、世家、人物、典章、年爵分类叙述更便于阅览,尤其是以君主为纲的本纪凸显了皇权;相比之下编年则有诸多缺点——同一经国大事可能并非一年所能完成,一事就不得不分载于数年之中;同一人物往往隔数年或数十年才能提到,这就不可能刻画完整的人物形象;更要命的是编年“系日月以为次,列时岁以相续”的叙事特点,让君主淹没在时岁日月之中,没有办法突出王权,所以后世官方主修的史书全为纪传体,而编年体史书的命运则是“或有或无”。纪传体“历朝继作”与编年体断续无常,不只是反映了二者文体上的优劣,也反映了权力对知识的渗透。可见,张先生对纪传、编年二体特征的理解比四库馆臣更为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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