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桑扎蓬博
“很久以前……”阿纳托尔在黑暗中说着,我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故事翩翩飞去。我们都可以说上了年纪,近三十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照料小胳膊小腿和嗷嗷待哺的嘴巴,可如今,我们竟能在自己的床上两人独处,这实在让人震惊。塔尼尔到了十岁,就不想和我们睡了,他要自己的小床,而且态度坚决。大多数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仍旧会和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块儿睡,但塔尼尔却铁了心:“哥哥们都有自己的床!”(他没意识到他们也都不喜欢孤独——连上大学的马丁都交了个女朋友。)他满头的卷发往前冲着,决心要挺直身子,把这世界一口吞下去。这神态着实让我吃惊不小,他太像露丝·梅了。
在我们这张阿纳托尔所谓的婚姻新共和国的床上,我丈夫会跟我说起世界的历史。通常,我们会从五百年前说起,当时葡萄牙人驾着他们的小木船,试探着驶入刚果河河口。阿纳托尔左顾右盼,模仿葡萄牙人震惊的表情。
“他们看见了什么?”我总是这样问,虽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他们看见了非洲人。男男女女黑如夜色,正在明亮的阳光下沿着河岸散步。但没有赤身裸体——正好相反!他们头戴帽子,脚蹬软靴,身上套着一层层异国风情的裙子和长袍,像是不嫌热似的,这是事实。我见过第一批探险者匆忙赶回欧洲后出版的那些素描图册。他们汇报说非洲人活得像国王,甚至穿着王室才穿得起的面料:丝绒,锦缎,织锦。他们的报告只有一点没说对。刚果人是通过捶打某些树木富含纤维的树皮,或从酒椰果实中提取出线来织布,从而做出漂亮布料的。他们做雕刻装饰家里时,用的都是胡桃木和黑檀木。他们锻造铁矿石,将之打造成武器、犁铧、乐器和精致的珠宝。刚果王国在税收和整合政府部门的工作方面效率非常高,葡萄牙人对此惊叹不已。他们虽无书面文字,口述文化却极为丰富,以至于当那些天主教神父用字母来对应刚果语的语汇时,诗歌与故事便如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印成了丰硕的作品。教士们沮丧地发现,刚果早已有了自己的圣经,数百年来他们已将它深深地烙在了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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